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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m Woolley
利维坦按：
文中“镭水”的发明者威廉·约翰·贝利，其实早在1922年就以“联合镭化学家公司”（Associated Radium Chemists）名义，成功销售过一款名为Arium的镭片，并建议患者在每次餐前服用两片。根据美国农业部1926年的分析表明，该药主要由碳酸锂、淀粉和滑石粉组成，每片药片中含有8.58纳居里（nCi）的镭。
Arium镭片外包装。© orau.org
Arium是他们的主打产品，但贝利的这家公司还生产了Linarium（一种搽剂）、Ointarium（一种软膏）、Dentarium（一种牙膏）、Kaparium（一种生发剂）、Dax（用于咳嗽）和Clax（用于治疗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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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谁能活生生地体现出“咆哮的20年代”（Roaring 20s），那一定就是埃本·拜尔斯（Eben Byers）。拜尔斯是纽约一家钢铁企业的富二代，凭借自己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他沉迷于各种业余爱好和奢侈享受。拜尔斯在美国各地拥有豪宅，收藏艺术品，拥有赛马，获得过飞碟射击冠军，甚至在1906年赢得了全国业余高尔夫球锦标赛冠军。他还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耶鲁大学的同学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狐狸爷爷”。
拜尔斯挥杆照。© flickr
但在1930年10月，拜尔斯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他体重开始下降，头痛欲裂。随后，他的牙齿开始脱落。两年后，拜尔斯死时面容惨不忍睹，身体严重变形，骨骼从内部分解。
罪魁祸首是一种含有放射性元素镭的流行补品，拜尔斯几乎每天都服用这种补品，持续近两年。拜尔斯的惨死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丑闻，结束了20世纪初人们对所有放射性物质的狂热迷恋。
埃比尼泽·麦克伯尼“埃本”·拜尔斯（Ebenezer McBurney "Eben" Byers）出生于1880年4月12日，是实业家亚历山大·拜尔斯（Alexander Byers）的儿子。老拜尔斯靠制造锻铁管发家，最终将他的商业帝国传给了儿子。在短暂的职业生涯中，埃本·拜尔斯还担任过吉拉德钢铁公司和西屋电气制造公司的董事长，并涉足煤炭、航运和银行业。
虽然拜尔斯以精力充沛、擅长运动而闻名，但到了20世纪20年代，他已年近50岁，朋友们发现他的表现大不如前——无论是在场上还是场下。1927年，拜尔斯在参加完哈佛-耶鲁足球赛回家的路上，他乘坐的火车突然刹车，导致他从卧铺上摔了下来，手臂受伤。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拜尔斯抱怨肌肉疼痛、疲劳和性功能障碍，他向匹兹堡医生C·C·莫亚尔（C.C. Moyar）寻求建议。莫亚尔建议拜尔斯尝试一种全新的神奇补药：镭水（Radithor）。
镭是20世纪初涌入美国市场的数百种放射性消费品之一。1898年，法国科学家玛丽·居里（Maria Curie）和皮埃尔·居里（Pierre Curie）发现了镭元素，这种元素会发出一种看不见的神秘能量：放射线。这一发现激发了公众的想象力，企业家们很快就利用了人们对放射性物质的痴迷。
尽管这种元素有多种合法用途，如夜光钟表盘和癌症治疗，但大量镭和其他放射性同位素也被添加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产品中。当时的消费者可以购买“放射性氡气”，即内衬铀矿石的陶瓷罐，向水中注入放射性氡气，其广告宣传声称，没有放射性的水是“缺乏生命元素的”。牙膏、浴盐、面霜、香烟、面包和栓剂中都添加了镭；你甚至可以购买含镭的避孕套，让你在卧室里更加活力十足。
上世纪40年代，NUTEX镭射避孕套。但事实上，该产品并不含有镭，只有当时的营销手段而已。© Reddit
1918年，《纽约论坛报》（New York Tribune）上刊登的一则镭广告。广告中，镭被吹捧为一种神奇而强大的美丽与活力之源。© Reddit
就像上一代人对电疗的狂热一样，这些产品背后的逻辑是，像放射性这样强大的能量源一定具有有益健康的功效。 然而，由于镭的稀有性，它的价格极其昂贵，并不是所有公司都能负担得起。因此，每一种真正含有镭的产品背后，都有十几种完全不含镭的产品，只是在营销中使用了“镭”和“放射性”这两个词。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更关心虚假广告而不是公共安全，因此严厉打击了这些伪造者，只允许销售真正的放射性产品。其中最成功、最有效的就是镭。
威廉·约翰·贝利（1884-1949）。© Find a Grave
镭水是威廉·约翰·贝利（William John Bailey）的心血结晶，他来自波士顿，是位商人，同时也是个资深骗子。虽然只读了三个学期就辍学了，但贝利自称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并经常以威廉·贝利医生的名义自称。
在其丰富多彩的职业生涯中，贝利参与了许多欺诈性商业活动，包括卡内基工程公司（一家根本不生产汽车的汽车公司）和“Las-I-Go for Superb Manhood”，据说可以治愈阳痿。在这两起案件中，贝利都因欺诈罪被判入狱。
1923年，贝利加入镭元素的热潮，在纽约创立了美国内分泌实验室（American Endocrine Laboratories），其主要产品是Radiendocrinator，一种含有镭的贴片，旨在刺激甲状腺和肾上腺等内分泌腺。
美国内分泌实验室的Radiendocrinator：该产品将放射性镭浸泡过的纸片放入黄铜容器盒中，然后将其放入护体裤内并佩戴在阴囊旁。它宣称可以治愈阳痿，并使佩戴者恢复性活力。© Oak Ridge Associated Universities
随后，贝利又创办了其他以镭为基础的企业，包括肾上腺公司（Adrenoray Company）、生物射线公司（Bioray Company）、催眠器公司（Thoronator Company），以及迄今为止最成功的贝利镭实验室（Bailey Radium Laboratories），总部位于新泽西州东奥兰治。贝利镭实验室成立于1925年，主打产品是镭水，这是一种由三重蒸馏水制成的补品，其中含有1微居里（microcurie，每秒37000次衰变）的镭-226和镭-228。
贝利镭实验室的镭水。© Oak Ridge Associated Universities
广告中称其为“永恒的阳光”和“活死人的良药” ，可治疗150多种疾病，包括嗜睡症和阳痿。 一本名为《镭水，医疗科学的新武器》（Radithor, the New Weapon of Medical Science）的宣传小册子甚至声称：
“盆腔器官血液供应的改善和神经系统的滋补作用，通常会导致性器官的极大改善。”
贝利以每瓶1美元的价格出售镭水，大约相当于今天的15美元，这让他获得了400%的丰厚利润。贝利是一位精明的销售员，他从医生给患者开出的每剂药中抽取16%的回扣，并向任何能证明其产品中镭含量低于标示量的人提供1000美元的奖励。但从来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贝利最终卖出了40多万瓶镭水，这使他成为了一名超级有钱的人。
1927年，埃本·拜尔斯拜访了莫亚尔医生，之后他开始每天喝两瓶镭水，很快，他注意到自己的健康状况有所改善。拜尔斯说这种补品让他“感觉精力充沛”，他开始对镭水上瘾，并将镭水送给商业伙伴和女朋友，甚至还用镭水喂他的赛马。
但这种看似康复的迹象并没有持续太久，1930年10月，拜尔斯的牙齿开始脱落，因此他停止了镭水的服用。现在人们知道，当镭被摄入时，身体会误认为它是钙并将其吸收到受害者的骨骼中。在这里，镭释放出的阿尔法和伽马射线直接沉积在受害者的组织中，导致坏死和肿瘤形成。
由于在钟表厂摄入过多镭，导致工厂女工身体严重畸变，下巴肿大脱落（右图）。© Reddit
镭女孩：镭暴露的受害者。© Reddit
许多受雇在钟表表盘上涂夜光镭漆的年轻女性也患有同样的疾病。由于工作的关系，这些女性经常会舔舐画笔的笔尖，从而导致体内吸收了大量的镭。
但与埃本·拜尔斯相比，镭女孩摄入的剂量算是轻微的。在两年的时间里，拜尔斯摄入了估计1400瓶镭水，相当于36微克镭——几乎是致死剂量的4倍。 这对他身体产生了致命的影响。
1931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对贝利镭实验室展开调查，要求拜尔斯在调查委员会面前作证。然而此时拜尔斯已病入膏肓，无法亲自出席，为此律师罗伯特·温恩（Robert Winn）被派往他在长岛的豪宅记录他的证词。
温恩后来讲述了当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很难想象在如此奢华的环境中竟然有着如此可怕的经历......[我]发现他的状况难以描述。他年纪轻轻，头脑清醒，却几乎不能说话。他头上缠着绷带。他连续接受了两次手术，整个上颌（只剩下两颗门牙）和大部分下颌都被切除。他身体剩余的所有骨骼组织都在慢慢崩解，头骨上甚至出现了洞孔。”
根据拜尔斯以及其他长期使用镭水人士的证词，1931年12月19日，联邦贸易委员会对贝利镭实验室发出声明，命令该公司：“终止其对镭水的治疗价值所做的各项陈述，并停止声称镭水产品无害的宣传。”
贝利选择了不申诉不抗辩，并迅速关闭了贝利镭实验室。但是，作为一个终生不会改邪归正的企业家，他转眼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即镭研究所（Radium Institute），并重新开始销售放射性假药。
“放射性氡气”，即内衬铀矿石的陶瓷罐的广告宣传画。© Reddit
1920年左右生产的Radio-X药片。据称该产品有效是因为药片能发出的不可见射线，这些射线攻击并消灭感染人体的细菌和疾病。© Reddit
不过，到了1937年，他放弃了镭，成为李·凯尔波丁公司（Lee Kelpodine Company）的合伙人，该公司销售由压缩海藻制成的药片。但即使是这种看似平凡的产品也无法让贝利摆脱法律麻烦，因为该公司声称，他们的产品可以治愈32种不同的疾病，这导致他们与新成立的食品和药物监督管理局（FDA）发生冲突。据了解，Kelpodine是贝利参与营销的最后一款产品。
尽管放弃了镭，贝利仍然坚持认为镭水是绝对安全的，他辩称：“我喝过的镭水比任何活着的人都多，但我从未有过任何不良影响。”
1949年，威廉·贝利因膀胱癌去世，享年64岁。20世纪60年代初，他的遗体被挖掘出来，结果发现具有危险的放射性。
尽管证据确凿，但许多人仍拒绝相信镭水有害。纽约市长詹姆斯·沃克（James Walker）是镭水的忠实消费者，他最初拒绝停止饮用这种补品的警告，而给埃本·拜尔斯开镭水处方的C·C·莫亚尔医生在向联邦贸易委员会提交的证词中表示：“纽约理疗师声称，匹兹堡理疗师的100名患者患有镭中毒，这绝对是谎言。我就是那位理疗师。我从未让超过12名患者同时服用镭水。我的患者中从未有人因镭治疗而死亡……我服用的镭水和拜尔斯先生一样多，甚至更多，我今年51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我相信镭水在某些疾病的治疗中确实有一定功效，我会在必要时开处方……[拜尔斯先生] 死于多种血液疾病，这些疾病引发了痛风。”
尽管有这些抗议，但联邦贸易委员会的调查及其引发的公众丑闻有效地终结了美国的镭热潮。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镭的高昂价格使其没有造成更大的公共卫生灾难，因为只有像埃本·拜尔斯这样的富豪才能定期服用它。但这对拜尔斯来说一定起不到什么慰藉。
随着他的身体继续腐烂，医生试图从他的脸上去除坏死的组织，并为他建造一个新的下巴，这样他看起来就不会那么丑陋了。幸运的是，镭中毒的一个副作用是破坏了拜尔斯面部的神经，这意味着他感觉不到疼痛。
拜尔斯死前的照片。© A well-wisher - Med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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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终，大量的镭剂量超出了拜尔斯身体的承受能力，他于1932年3月31日在纽约医院去世，享年52岁。拜尔斯被安葬在匹兹堡的阿勒格尼公墓（Allegheny Cemetery），遗体被密封在一个铅衬棺材中，以防止体内的放射性物质泄漏。
1964年，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家罗布利·埃文斯（Robley Evans）挖出了拜尔斯的尸体，测量了他全身的镭含量，为6微居里。由于镭的半衰期为1600年，因此1965年拜尔斯遗体内的镭含量与他1932年去世时的含量几乎相同。然而，根据拜尔斯报告的镭消耗量和镭吸收的标准模型，埃文斯预计他体内的镭含量应该只有2.7微居里。这意味着要么标准模型错了，要么拜尔斯至少低估了他消耗量的两倍。
根据2016年分析拜尔斯遗体的哈佛大学联合中心研究人员马克·贝勒里夫（Mark Bellerive）和约翰·哈姆（John Humm）的说法，真正的问题是：
“ ……如此致命的负荷，拜尔斯是如何活这么久、感觉状态良好的？……如果他一次服用全部镭，足以杀死4个人。”
然而，即便在今天，辐射对人体的影响仍然未被完全了解，有些人能够吸收大量辐射却似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如果埃本·拜尔斯的惨痛经历教会了我们什么，那就是，如果你觉得自己无论是运动还是其他方面的表现开始下降，最好还是选择佳得乐（Gatorade）。
文/Gilles Messier
译/天妇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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